浴室的門被人推開,男人一把將蘇絡拽了進去。
做了他三年的地下情人,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,他對她只有游戲,沒有愛情。
男人翻來覆去把她折騰許久,眼見著外面天色漸明,前者終于停下動作,將氣息奄奄的蘇絡丟在床上。
她趴在枕頭上怔怔地看著男人穿戴好,相比較她的狼狽,他倒還是一身清爽。
明明是三十好幾的人,可身上不見半點老態,依舊強健挺拔。
就在他轉身要離開的時候,蘇絡終于忍不住出聲:“唐老師,我們斷了吧?!?/p>
“蘇絡,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。"
良久,他沉寒著嗓音說。
蘇絡輕笑:“我沒有開玩笑。年紀大了,想結婚,想有個家。"
她腳下有點虛浮,緩步走到他面前,如同尋常般替他打好領結,而后楊眉問他:“既然唐律師給不了,那我就只能去找別人了?!?/p>
第二天去律所上班的時候,蘇絡特地化了個稍濃的妝,遮住自己紅腫的眼睛和可怖的黑眼圈,還穿了件高領的毛衣,蓋住脖子上一圈青紫的吻痕。
來到律所,迎面碰上的就是行政主管劉美蘭。
劉美蘭今年三十有余,是律所合伙人之一王濤的老婆,因著這層緣故,前者在律所里沒什么顧忌,脾氣也不好,不高興了隨口就罵,底層的小律師和律助怕她怕的不行,蘇絡就是其中之一。
說起來蘇絡在律所里的位置有些尷尬,按照資歷,她早兩年就已經取得了執業資格,是個正經八百的律師了。
可這兩年做的,卻依舊是律師助理的工作。
說好聽了是助理,說難聽點,就是打雜的。
不過所里最不缺的就是有能力的律師,除了唐少雍這樣的“大狀”,還有其他名校畢業的海歸,碩士文憑一抓一大把,她沒什么特殊的,就只能繼續熬著。
劉美蘭看到她,先是不屑地哼了聲,似乎對她“濃妝艷抹”有些不滿。
律所的“辦公室管理條例”明確規定,女員工不得化濃妝,違者不僅要扣獎金,還要像現在這樣,被行政主管變著法兒地損。
“蘇絡啊,我理解你年紀大了著急找對象,可律所的規定,你也不能不聽??!”
蘇絡沒什么辯解的,只能低著頭挨訓。
經過的幾個同事見了紛紛表露出同情,可叫劉美蘭一瞪,那些人跑的比誰都急。
“昨天你還請了假,是唐律師親自批的假。我就奇了怪了,你說你個打雜的律師,整天在唐律師那樣的大忙人身邊亂晃算怎么回事???該不會你看人家又帥又有錢,想倒貼吧!”
這些話要怎么難聽有怎么難聽,但蘇絡一概沒反駁,只懨懨地低著頭。
劉美蘭不依不饒地又訓了好久,而后突然一個激靈,看向蘇絡背后的方向。
“喲,唐律師來啦!”
唐少雍看到了劉美蘭把蘇絡訓得灰頭土臉,可等走近之后,他連半句話都沒多說,只跟劉美蘭點頭打了聲招呼,接著目不斜視地去到了自己辦公室。
后面劉美蘭還哼笑道:“看到了吧,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。你們這種小姑娘啊,別想著能一步登天,唐律師那樣的大人物,就是用來瞻仰的……”……
因為一大早被劈頭蓋臉訓了一頓的緣故,蘇絡一天下來情緒都不太高。
偏偏所里的雜事都是她負責的。
被叫去起草個文書,打印機里沒墨了,外面送餐的來了,甚至有誰口渴了要杯咖啡,也都是她的事情。
就連幾個年紀比她小的律師,使喚起她來也順手的很。
有時候幾個律師湊在一起,說到蘇絡,大家都評價說這是個好姑娘,可性子太軟,太好欺負,就連在所里都這么沒存在感,到了法庭上,還不得被法官和檢察官嚇哭。
話是玩笑話,可蘇絡自己也清楚,她這樣的絕對成不了一個合格的律師。
而且這么多年來,要不是有那樣一個人讓她時時追尋著,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到現在。
下班的時候,幾個同事說要去聚餐,順口問了句蘇絡去不去。
蘇絡搖搖頭,說她晚上還有事。
晚上還能有什么事呢?
無非就是在那幢空蕩蕩的大房子里,等著一個人回來。
電視里的綜藝節目剛結束,房門外也響起了一陣響動。
唐少雍今晚又喝了不少酒,蘇絡扶他進來的時候,他腳下都有點虛浮,不過人倒還是清醒的。
蘇絡把他扶到床上,剛要起身,腰就被人攔住了。
“朵朵?!?/p>
唐少雍這么叫她,蘇絡就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。
她趴在他的胸口,輕聲應道:“唐老師,我在?!碧粕儆翰[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,用指腹點了點她的眉頭:“你喜歡我吧,就這么喜歡?”蘇絡靜靜地看著他,然后點點頭:“嗯,真的很喜歡你?!碧粕儆郝犕陞s突然變了臉色,一把將她推開。
這樣的對待蘇絡已經不陌生了,在唐少雍身邊,無論她怎么傾訴她的衷腸,得到的都是這樣冰冷的回應。
她按部就班地幫他擦洗身體,伺候他入睡,自己卻沒有什么睡意。
去到廚房打算倒杯水喝的時候,遠在幾百里之外的母親給她打了個電話。
蘇媽媽在電話里嘮叨了許多,除了讓她照顧好自己,說的最多的就是讓她趕緊找個合適的男人嫁了,說女人條件再好也不能這么拖下去。
蘇絡靜靜地聽著,杯子里的水卻灑了滿手。
她是真的想結婚,真的想有個家啊。
可愛上了唐少雍那樣的男人,她除了被動地等,還能有什么辦法。
掛了蘇媽媽的電話,蘇絡靠在櫥柜上,靜默地擦去臉上的眼淚。
三年多的時間,一千個日日夜夜,有多少這樣暗自垂淚的日子,她已經數不清了。
第二天是周末,蘇絡早早地起床,像往常一樣打掃屋子。
打掃到唐少雍書房時,她看到桌子上有點亂,便走過去收拾。
桌子上有一本相冊,開始的時候她還沒在意,直到看清楚照片上的兩個人,她才大吃一驚,恍然向后退了兩步。
還沒等她從震驚中緩過神來,就聽到門口傳來寒涼的一聲:“在干什么?”唐少雍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,頭發沒像平日里那樣用發膠固定住,劉海隨意地垂在額前,平白多了幾分書卷氣。
可他的目光真冷啊,冷的讓人心都在打顫。
蘇絡搖搖頭,低聲回答說:“沒、沒干什么……”唐少雍走過去,看到蘇絡手邊的相冊,冷淡地笑了聲:“就在看這個?”“唐老師……”蘇絡不知道怎么面對他的怒氣。
雖然,該生氣的那個人好像是她。
照片上一男一女應該還處在學生時期,女孩親昵著依偎著男孩,后者的目光則是掩不住的溫柔愛戀。
那樣的目光,他從來沒對她展現過。
唐少雍將相冊收起來,接著看也不看蘇絡一眼,只沉寒地說道:“出去?!碧K絡狠狠掐住自己的手,腳下已經向門口走去。
就在她要跨過這個門的時候,她突然停下,對身后尚有怒意男人說:“她就是你一直愛著的女人嗎?”早在蘇絡剛進律所的時候,就聽聞了一個大八卦。
想當年唐少雍還不是赫赫有名的“大狀”,只是個初出茅廬毫無背景的毛頭小子,結果卻跟省里一把手的千金談上了戀愛。
門不當戶不對,則情路坎坷。
千金倒是一門心思跟著心上人,不過唐少雍在某次下庭之后遭遇到了意外,受了重傷,在醫院重癥監護室躺了半個月。
有人說是遭到了惡意報復,也有人說,這不過是個警告。
警告他離著不該染指的人遠一點。
后來有情人沒能走到頭,千金含淚出國,剩下他一步步走到現在,成了律界的一大傳奇。
剛才照片上的那個女人……大概就是唐少雍心里抹不去的朱砂痣。
蘇絡最終沒能等來他的回答,只有一個冷冰冰的“滾”字,為她的好奇心做了終結。
……
周一去上班的時候,蘇絡依舊是人人使喚的小律助。
只不過她哪怕再認真,也總有出紕漏的時候。
一份呈交法庭的文書有一處明顯的錯誤,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,可在委托人的眼里就成了不專業。
不僅影響了一個案子的合作,對律所的名聲也有影響。
負責這個案子的是張超,剛獨立接案沒多久,正是急于表現的時候,他得到這個消息是急的一頭汗,畢竟要是讓唐少雍知道,他非得把手頭的案子都交出去不可。
就在焦頭爛額的時候,有人提醒他,蘇絡擬了那么多文書,就讓她來背這個鍋,反正也沒人追究一個律助的責任。
張超心焦之下便照做,把責任都推給了蘇絡。
蘇絡接到突如其來的處分也是一臉懵,聽說還是唐少雍親自批復的。
她在周圍人各異的目光中去到唐少雍的辦公室,手里還拿著那份處分書。
“唐老師……”她反手關上門,看著坐在辦公桌后的男人,喃喃喊了聲。
唐少雍聞言抬起頭,眼里不出意外有冰冷,還有不耐:“在所里,注意稱呼?!碧K絡走過去,將手里的紙放在他面前。
“這份文書不是我擬的,跟我沒關系……”
唐少雍聞言扯了扯唇角:“不是你做的,那為什么別人這樣說?”蘇絡咬住嘴唇,沒應聲。
唐少雍便替她回答:“因為你最好說話,最好欺負,什么臟活累活都搶著干。你來律所是干什么的,打雜的?別人比你晚兩年進來都能接案子,你還每天忙著買咖啡點外賣。這個處分你背的一點不冤枉,因為你在這樣的位子,就活該受這樣的委屈?!?/p>
唐少雍的話說的一點不留情面,也直接戳到了蘇絡的痛處。
她低著頭,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。
而在某一個瞬間,她突然抬起頭,對著一臉寒意的男人說道:“因為你從來不給我機會!我也想當個真正的律師,我也想站在法庭上口若懸河的辯護,是你從來不給我機會!”唐少雍聞言笑了聲,笑意諷刺:“給你的機會從來抓不住,你能怪誰?!碧K絡咬著牙,像是豁出去了所有,聲音也提高了不少:“那你呢?我跟了你三年,你什么時候給過我希望?!我是喜歡你,可你也不能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踩!我也是人,我的心也會痛!”好在唐少雍的辦公室隔音夠好,外面的人聽不清楚兩人的談話。
不過唐少雍的臉色已經陰沉的不像話。
他用手指點了點桌面,越是盛怒的時候,他的語氣越輕緩:“我從來沒勉強過你,是你自愿的?!薄皩?,我自愿的,我自找的?!碧K絡擦去臉上的眼淚,笑了兩下,但笑聲很難聽,“我這么賤,活該被你輕視,被你瞧不起。但唐老師,我不想再這么下去了,我不想再這么活了。以后我不會再出現你的面前,你也不用再覺得為難。我祝你早日找回心上人,開開心心生活下去……”蘇絡哭著跑出來的時候,一大堆的人都圍在唐少雍的辦公室附近。
雖然里面的人說話聽不清楚,但能分得出是在爭吵。
蘇絡居然在跟唐大狀吵架,放在很多人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,不過等蘇絡一出來,卻沒人敢上前去說話阻攔。
而這場鬧劇的“始作俑者”張超,也在人群后面懊惱地揪頭發。
……